十四。举兵
事败,皇帝大概也不会杀您。不管怎么样,您都不会死。而我呢?不管怎么样,我都会死。”他说这些话时,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害怕。 襄城公主生在宫内,大概很久没有听过这许多个“死”字,觉得刺耳,终于是不哭了。王应提着灯走进来,笑着说,“只要昙弟乖乖听话,自然性命无虞。” 王昙道,“有没有厚衣裳?我快要冷死了。” 王应又是一阵沉默,还是教人找来一件裘衣,把王昙裹成一个包袱,丢上马车。王昙把两只手都缩进毛裘里,恐惧像多足的虫,在他的额头上慢慢地爬。他嗅到迎面的江风,顿时又有许多条虫在他的身上爬来爬去,软壳的虫钻进他的两腋,硬壳的虫从肚脐里钻进去,爬在小腹处乱抓乱挠。他大概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,也早有预料,可他宁愿不知道。 王仲在洞庭、鄱阳两湖屯兵已久,长江水疾,一路顺流利风,不出几日,就能直抵建康。王昙一下马车,江水轰鸣,近在咫尺,港口船队连绵,不见尽头。王仲凭江远眺,王昙记得这位伯父最爱魏武之诗,想必也读《观沧海》一篇,可惜他一生征战,从未至海,只好观江来代替。 王仲大概与他说了许多溢气坌涌的高谈阔论,什么清君侧,什么白板天子,什么失驭臣工自亡齐斧,苍蝇小人从中间之。王昙蜷跪在地上,只听到江水的隆隆声。绢布从锦囊中抽出来,一根笔丢到他手边。他们要他写什么?他听不太清。王昙伸出手,手指冻得僵硬,伸不开,夹着笔杆写:大兄速走。 王应拿起他写的东西,一看,很踯躅,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,还是将那封绢信转呈上去。王昙捂着耳朵,脸颊热得要烫伤手指,他等来伯父的第一条军令: “杖他三十,关进船舱里去。”